【Dimilix】Pale Blue

* Dimitri Alexandre Blaiddyd/Felix Hugo Fraldarius 前后有意义

* 卡了很久还爆字数的完结章

* 前文链接 【上】【中】


【下】


帝弥托利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时不禁愣了一下。


法嘉斯的冬天很长。在他们尚且年幼的时候,菲力克斯很喜欢拉着他去小山坡上滑雪。他们会从家里带来各式各样的盾牌,从山坡上坐着盾牌冲下坡去。菲力克斯总喜欢坐在前面,但冲坡的时候又会觉得害怕,如果帝弥托利不抱着他就会一直大叫“迪玛——!”。


身下的盾猛地颠簸了起来,帝弥托利连忙抱紧失去意识的菲力克斯。他们冲刺的速度已经到了危险地步,帝弥托利看了一眼菲力克斯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侧脸,咬着牙伸出手去摸索他藏在绑腿内侧的短剑。


他用力将短剑插进坡面,剧烈的震动让他右手几乎失去了知觉,好在危险的加速终于减缓了下来。帝弥托利又加重了手上的力度,终于在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大旋转后,将自己和菲力克斯钉在了坡面上。


无暇查看隐隐作痛的右手,帝弥托利连忙从埃癸斯之盾上坐起身查看菲力克斯的情况。黑发剑客的背上和大腿各中了一箭,好在有胸甲和腰甲的保护伤口不是很深。但他右肩上有一处几乎被贯穿的伤口,大概是被投枪之类的武器所刺中,在滑坡的过程中兵器脱落而让伤口裸露出来。更糟糕的是,伤口的血液呈现出诡异的黑紫色,很显然枪尖上被淬了毒。


五年的逃亡生涯让帝弥托利积累了不少处理伤口的经验。他立刻俯下身子为菲力克斯吸出毒血,直到吐出的血是鲜红的才抱着他转移到水源边为两人清理伤口。简单地为菲力克斯包扎伤口之后,帝弥托利沉默地抱着他坐在湖边,放出刚从菲力克斯口袋里摸出的信号弹。


死去的人们依然在他身边喧闹,但菲力克斯抱着他从山坡上冲下来的时候,仿佛音量的开关突然被调低了。他听见菲力克斯叫他迪玛,这个称呼越过九年的鲜血与仇恨,划破沉默与伪装,携着现世的光闯入他无尽的噩梦里。


越过复仇的火焰与逝去的灵魂,他看到的是菲力克斯倒在他的怀里。


帝弥托利无意识地将手搭在菲力克斯的脉搏上,将额头抵住对方温热的面颊,用尽一切办法汲取黑发剑客生命的气息。


他不敢去想如果刚才起身的瞬间,他看见的是一个已经没有心跳的菲力克斯,他会对害死对方的自己做出什么。


菲力克斯身上有一种好闻的雪松香味,这种干净沉稳的气息让处于后怕之中的帝弥托利渐渐冷静下来。他忍不住留恋在菲力克斯修长的脖颈汲取这份气息,却突然感到自己的身体渐渐燥热起来——是Alpha的反应。


帝弥托利猛地直起身子,尽可能让自己在抱着菲力克斯的情况下离他远一些。


菲力克斯的第二性别记录的是Beta,帝弥托利也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的信息素。菲力克斯从小到大身上都带着干净清爽的体香,但随着他在训练场时间的增加,武器护油的特殊香味便逐渐占了上风。而当下帝弥托利所感受到的雪松香气,让他联想到伏拉鲁达力乌斯领冬天覆盖着白雪的森林,毫无疑问是信息素产生的影响。


内心划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帝弥托利忍不住伸出手,有些颤抖地摸上菲力克斯的后颈,察觉到指尖下腺体特有的轻微脉动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自己的胸口。


——菲力克斯是一个Omega。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英谷莉特骑着天马找到了他们。贝雷丝也带着其他青狮子学级的学生随后赶来。


帝弥托利安静地看着梅尔塞德斯跑过来查看菲力克斯的情况,她凝重的表情让帝弥托利的心几乎沉到胃里。她在菲力克斯中毒的伤口上施了一种帝弥托利从没有见过的治疗魔法,又努力喂他喝下几种他不认识的药。昏迷的菲力克斯并不能配合吞咽的动作,帝弥托利很想说让他来帮忙,但所有话语却被什么堵在了他的嗓子里。一直到梅尔塞德斯舒了一口气,转过身子想查看他腿上的伤口时,帝弥托利才终于找回了自己声音:“菲力克斯怎么样了?”


他能感到好几股讶异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连梅尔塞德斯都对他突然的交流有些意外,但她马上恢复了一贯温柔的笑容:“是帝弥托利为菲力克斯处理过伤口了吧?多亏你帮他清理了一部分毒素,所以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了。不过回到大修道院之后,我们还需要观察他一段时间。另外,你腿上的伤口也要让我看一下哦?”


帝弥托利点点头,调整了一下怀里菲力克斯的位置以便梅尔塞德斯查看自己腿上的刺伤。希尔凡走过去想将菲力克斯抱上马,帝弥托利却因为另一个Alpha的接近立刻收紧双臂,警惕地看向自己童年的好友。


“殿下?”希尔凡敏锐地察觉到帝弥托利的敌意,举起双手后退了两步,“冷静一点,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将菲力克斯送上马而已。”


希尔凡见帝弥托利没有回答,便又作了一次尝试,但金发的王子却抱紧菲力克斯侧转过身子,不让希尔凡碰到怀里的人。


“帝弥托利的伤怎么样?”贝雷丝问。


“伤口有些深,不过没有伤到筋骨。”梅尔塞德斯说。


“那就让他带着菲力克斯吧。”贝雷丝说,“此地不宜久留,先回据点吧。”


众人沉默地看着帝弥托利抱着菲力克斯上马,一时有点摸不准法嘉斯王子的转变是怎么回事。


令大家都确信事情开始往好的地方转变的,是帝弥托利将菲力克斯送入医务室后第一次去向贝雷丝询问了死伤情况。这是自大修道院重逢后从未发生过的。帝弥托利总是在战斗结束后一个人坐到教堂的废墟上,对着只有他能看见的鬼魂们说话。今天他终于不再关心那些逝去的灵魂,也看向了那些跟随他一路来到这里的士兵们。


帝弥托利看到名单第一行罗德里古的名字几乎眼前一黑。一瞬间,他脑海中已经出现了古廉的鬼魂站在他身边,罗德里古的尸体躺在屋外,而菲力克斯尚在医疗室昏迷不醒的画面,这让他几乎难以呼吸。


“罗德里古还活着。”贝雷丝注意到他一下变得苍白的脸色,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伤得比较严重,不过现在已经醒了,你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


帝弥托利在病房门口徘徊了很久,一直到熄灯的钟声响起,他无可避免地和从病房里被赶出来的探病者们打了个照面。


“殿下,你怎么在这里?”玛努艾拉惊讶地问。她的声音并不大,病房里的人却都听见了,一时间议论纷纷。


“我……我来看看他们……”帝弥托利强迫自己站在原地,却不敢直视面前这些熟悉的面容。


“真是的,因为您是殿下,所以我才破格让您进来哦。”玛努艾拉叹了口气,“下次还请殿下能在熄灯之前来,毕竟病人们需要充足的休息时间。”


帝弥托利深吸一口气,走入了病房。



“殿下,我很高兴您能来探望我们。”罗德里古坐在病床上,看着帝弥托利绕着病房走了一圈,和各式各样的人打招呼,最后坐在了他的床边。


“罗德里古……对不起。”帝弥托利低着头,看着罗德里古被打上石膏的右腿,“为了……为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这些都过去了,殿下。”罗德里古安慰地握住他的手,“我很高兴您能恢复过来。”


“老师和菲力克斯一直在劝我,我却一次都没有听,现在……我很抱歉。”帝弥托利捂住了脸,“这次我们折损了一半的兵力,你和菲力克斯也受伤了……我不值得你们的追随。”


“殿下,请别这么说。是因为相信您会带领我们走向光明,我们才会跟随您的。您难道不了解菲力克斯吗?如果不是相信您是法嘉斯的希望,他是决计不会来到这里的。”罗德里古温和地说,“更何况,贝雷丝这次争取到了同盟军的支持。我们这一趟也不是全无收获。”


帝弥托利摇摇头,不过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道:“这个留到作战会议的时候再详细讨论吧。罗德里古,你的伤怎么样了?”


“我的小腿跌断了,大概得修养几个月。”罗德里古的语调转向严肃,“偷袭我的是一伙奇怪的魔道师,从衣着上看并不像是帝国那一派的。殿下,虽然古隆达兹此役勉强算是胜利,但我还是建议您能先夺回王都。帝国的情况可能比我们推测的更为复杂。”


“我也是这么想的,罗德里古。”帝弥托利微微低下头,“我明天会去和老师他们道歉,并和大家一起准备王都夺回的战斗。”


两人又聊了一下战场上发生的事,帝弥托利就因为时间太晚告辞了。起身的时候,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病房深处被帘幕围着的看护区。菲力克斯依然处于观察期,此时应当就躺在帘幕后的某一张病床上。


“想去看看菲力克斯吗?”罗德里古笑着问,“现在是芙莲当值。你去商量的话,她应该会让你进去的。”


帝弥托利点点头,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开门的正是芙莲。帝弥托利的晚上好才说了一般,目光就被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菲力克斯吸引了过去。他的唇色已经不再是中毒的青黑色,但脸色依然苍白,陷在雪白的病床上显得格外虚弱。


正如罗德里古说的一样,芙莲很爽快地就让他进去看望菲力克斯了。不如说,她很高兴有一个人能坐在一边陪伴她。


帝弥托利一边听着芙莲说菲力克斯的病情,一边伸出手握住菲力克斯被褥下的手腕。这是一双剑客的手,掌心和指腹都有练剑留下的老茧。但菲力克斯的骨骼纤细,被帝弥托利握在掌心的右手只有小小的一只。


“……幸运的是,照顾他并不需要考虑信息素的影响……”芙莲还在继续说,帝弥托利却愣住了。


他突然意识到菲力克斯雪松味的信息素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帝弥托利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一摸菲力克斯后颈的腺体,以确认方才在林间他感受到的一切并不是自己记忆混乱产生的错觉。


“怎么,如果他是Omega的话,你还想让我父亲把他嫁给你吗?”古廉嘲讽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帝弥托利立刻收回手,无措地看着站在身边的鬼魂。


“古廉……”帝弥托利喃喃。


“帝弥托利?”芙莲担心的声音传来,帝弥托利却完全无法分出精力给她。


“你想用布雷达德和伏拉鲁达力乌斯之间约定得到他吗?”古廉的声音仿佛淬了毒,让帝弥托利浑身发冷,“你觉得你配吗?”


“不,我不。”帝弥托利低下头,不敢看古廉也不敢看菲力克斯,“对不起……”


放在肩头的手惊醒了他,帝弥托利抬头见芙莲站在身侧:“你还好吗,帝弥托利?”


“我很好,芙莲。”帝弥托利站起身来,脸色几乎和菲力克斯一样苍白,“谢谢你照顾菲力克斯,明天我再来看他。”


不理会芙莲和罗德里古的询问,帝弥托利匆匆躲回了无人的大教堂。



第二天菲力克斯醒了,帝弥托利却没有出现在病房。连着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菲力克斯离开医疗室,帝弥托利都没有足够的勇气直面他。


他将在自己埋没在层层工作之中。这倒是不假,在他被复仇蒙蔽双眼的那段时间里,虽然有罗德里古和吉尔伯特帮忙处理王国的事情,很多必须由国王定夺的文件都积压了下来。他也花了大量时间向吉尔伯特和罗德里古了解菲尔帝亚的情况(他甚至都有些不敢直视罗德里古的眼睛),和贝雷丝商量夺回王都的计划。尽管如此,他一天中总能抽出一些时间来到医疗室外,看着菲力克斯或是一个人坐在病床上看书,或是和不同的人说话。有时他几乎想要向前迈步了,古廉那天说的话却化作千斤的重量坠在他的双腿上,教他寸步难行。


直到有一天傍晚,他又一次来到医疗室的门口,却发现菲力克斯的病床已经空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山猪?”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帝弥托利立刻转过身,有些无措地看着菲力克斯抱着手臂站在他的身后:“菲力克斯?!你已经可以离开医疗室了吗?”


菲力克斯做出一个“如你所见”的手势,并不打算被帝弥托利岔开话题:“我每天都看到你徘徊在门口,却又不进来。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帝弥托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地看着他。


菲力克斯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就在帝弥托利以为他要发火离开的时候,菲力克斯又开了口:“你的脸色糟透了。好不容易正常了一些,又想把自己累死吗?”


“这些都是我应该处理的。”帝弥托利轻声说,“我知道我前段时间完全就是个混蛋,根本不配当一个王。现在我只是想尽力补偿一些。”


“如果你能够正常地思考,你就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需要你。”菲力克斯的声音压抑着怒火,“一个没有国王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你就是我们的希望。如果你理智回笼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累垮,那大家的努力一样白费。”


“我不配……”帝弥托利摇头。


“别提什么配不配!”菲力克斯打断他,“所有人都是会犯错的,但生者最终要往前走。你觉得一个好国王应该怎么样,那就去成为那样的人。”


“人民会接受我这样的王吗?”帝弥托利摇头,“我曾弃他们于水火,手上沾满鲜血……”


“是法嘉斯的这段历史沾满鲜血,山猪。”菲力克斯说,“我们生在如果不挥剑就会被杀的时代里,这是我们走到这里的路。但是,你不是给过杜笃承诺,要创造一个所有人都能平等生活的时代吗?这难道不是你想要做的事情吗?我们难道不是因为看见这样的未来,而继续前行的吗?”


“菲力克斯……”帝弥托利有些愕然地看着他,随后微微笑了笑,“没想到你会对我说这样的话。谢谢你……是你让我有了醒悟的感觉。”


“哼,没什么。”菲力克斯撇开眼,“因为你这幅模样让我看了火大,不得已这么做而已。”


帝弥托利又笑了笑,并不接话。菲力克斯很快就受不了他的凝视,不耐烦地说:“所以你是打算自己回去休息还是我把你背过去?”


“我们一起回宿舍吧。”帝弥托利看着菲力克斯的脸,“你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应该趁着远征前多休息一下。”


菲力克斯似乎强忍着没反驳他,最后妥协地和帝弥托利一起回到了学生时代的校舍。


时隔五年,帝弥托利再一次站在了自己的旧宿舍前。菲力克斯的房间依然在自己的右侧,其主人也正挂着熟悉的不爽表情盯着自己,显然在看到自己老老实实走进房间前不会让步。一时仿佛时光流转,他们还是懵懂的十七岁少年。


这五年沧桑巨变,却也有在战火中一直没有失去的东西。


“晚安,菲力克斯。”






借着帝国军从古隆达兹会战败退的间隙,王国军联合赛罗司骑士团迅速北上进行夺回王都的作战,由法嘉斯公国掌控的菲尔帝亚在无法的得到帝国支援的情况下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你有什么遗言的话,我就姑且听听吧。”帝弥托利单手扯下公国的旗帜,用枪尖抵住科尔娜莉亚的喉咙。


科尔娜莉亚露出一个癫狂的笑容,似乎对自己身处绝境并没有多少在意:“我来告诉你一段往事吧。十多年前,帕特丽西雅大人说,即使牺牲一切,也想见亲生女儿一面。所以我以王的首级作为筹码,实现了她的愿望。”


“王的首级?”阿莱德巴尔的枪尖微微偏离了方向,“你是说……达斯卡……”


“呵呵呵呵。可怜的殿下,竟然从没有被爱过呢。真是滑稽啊,哈哈哈——唔!”


女巫歇斯底里的狂笑戛然而止,菲力克斯的长剑已割破了她的喉咙。一时间城楼上鸦雀无声,只有菲力克斯收剑入鞘的铮鸣。


“走吧。”最后是贝雷丝迈出了第一步。她回身扫过以不同表情沉默着的学生们,落在尚未加冕的法嘉斯新王身上,“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做吧。”


帝弥托利立刻从愣神中恢复过来。只是刚朝着贝雷丝走了几步,城楼下市民们的喧哗又让他望而却步。


他真的能成为法嘉斯的国王吗?这些欢呼,究竟是给他帝弥托利,还是给民众们幻想的君主的呢?他这样一个逃离过祖国,双手沾满鲜血的男人,真的能满足人民的愿望吗?


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被一双手抵住了脊背。


“不可以逃。”菲力克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帝弥托利听到自己慌乱的心跳渐渐平息下来,同伴期待的目光,老师耐心的等待,以及身后菲力克斯温热的手掌,都化作支撑他的力量,让他终于鼓起勇气迈出走向阳光的脚步。


欢呼。


排山倒海的欢呼。


帝弥托利不可思议地看向沸腾的人群。


“别哭成这样。”贝雷丝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反倒让一直泪流不止的帝弥托利有些脸红。


他有些羞恼地看向身后哄笑起来的同伴们,正撞上菲力克斯看向自己微笑的模样。尽管黑发的剑客立刻恢复了平日的臭脸并扭开头去,帝弥托利却已将这一幕和这一刻灿烂的阳光一起珍藏在了心底。




入夜。


菲尔帝亚的城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息。尽管法嘉斯的土壤依然贫瘠,但所有市民都带着最好的食物和美酒加入了这场盛大的宴会。尽管之后还有远征安巴尔的计划,王国军和赛罗司教的人也在今晚尽情放松。


帝弥托利则不断地应付着各种各样来向他敬酒的人。原本会为他分担的杜笃早被他以“休假一晚”的命令送去参加宴会了,而他的青梅竹马们——英谷莉特现在的眼睛里只看得见的食物,菲力克斯倒是满脸不高兴地往他这边走来过,只是很快被希尔凡一揽肩膀带入人群中了。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帝弥托利只好把大家的好意通通喝下。


等终于找到间隙溜出人群,帝弥托利立刻借着夜色的遮掩往王宫走去,有一个地方他无论如何都要去拜访。


布雷达德墓园。


“父亲。”帝弥托利借着月光注视蓝贝尔边上的墓碑良久,最后叹了口气,“……继母。”


菲尔帝亚寒冷的晚风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不少,之前科尔娜莉亚的话又回荡在他的脑海里。如果父亲的挚爱,自己曾经依恋的继母,真的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他的孺慕与仇恨将在心中如何挣扎。如今他有千言万语凝噎在喉,却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他只沉默地在父亲的墓前坐下,与他分享庆典的美酒。


对于帝弥托利来说,喝酒与喝白水无异,不知不觉中已经有数个空瓶垒在一旁。等他察觉到身后窸窣的脚步声,想要转身查看时,才发觉自己已经头重脚轻了。


菲力克斯抱着手臂站在他身后,琥珀色的目光在夜黑中依然明亮,帝弥托利不由为其中愤怒的火焰退缩了一下。


“山猪,你以为你在干什么?”菲力克斯一边骂他,一边伸出手帮他站稳,“我不过来的话,你怕是就要醉死在这里了。”


帝弥托利担心菲力克斯生气,不由往后退了一步,菲力克斯却拉高他的手臂转过身,弯腰想把他背起来。


“菲、菲力克斯?!”帝弥托利不敢乱动,只好由着菲力克斯努力,“你别太勉强啊……我的脚还在地上呢……”


“闭嘴!你这个浑身肌肉的山猪也太重了吧。”菲力克斯没好气地说,认清现实改成撑着他有些摇晃的身子,“赶紧回去,明天还有作战会议呢!”


“好的。菲力克斯。啊,抱歉,我不是故意踩你的……”




等两人回到帝弥托利的寝宫时,房间已经被随从们整理干净了,蜡烛也刚刚换过一批,借着明亮的烛火,帝弥托利在今夜第一次看清菲力克斯的面容。


菲力克斯显然也喝了酒。他肤色极白,稍碰一些酒就会上脸。帝弥托利注意到他的束发有些松散,衣领和发间还缀着花瓣,估计先前有人给他戴过花环。


是谁?


他后知后觉想起菲力克斯是和两个Alpha一起去参加宴会的。希尔凡和英谷莉特是怎么看他的呢?希尔凡从小时候就很喜欢菲力克斯,贝雷丝曾经和他说希尔凡在和她喝茶的时候都要提一嘴菲力克斯。英谷莉特呢,他看着菲力克斯会想起古廉吗?贾拉提雅伯爵会想让她和菲力克斯成亲吗?


他们知道菲力克斯是Omega吗?不……菲力克斯真的是Omega吗?


菲力克斯向随从要了醒酒的茶水,还没放下茶托就被帝弥托利拽住了手腕。醉酒的帝弥托利不知道控制力量,菲力克斯当即被扯得失去平衡跌在床上,原本端着的茶水自然也洒了一身。


“你在干什……唔?”菲力克斯未说完的话被帝弥托利突然靠近的动作打断了,惊觉帝弥托利的信息素开始不受控制。


Alpha发情了。


帝弥托利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他将菲力克斯困在自己和双臂之间,低下头去嗅他的颈侧,却一无所获。他又不信邪地将嘴唇贴上腺体所在的位置,感受着薄薄的皮肤下轻微的脉动。就在他不由自主地张开嘴想要咬下去的那一刻,菲力克斯用力推开了他。


帝弥托利顺从地坐起身子,迷茫地看着黑发剑客努力将自己撑了起来。菲力克斯的双颊通红,束发已经在刚才的混乱中散开了去,此时黑发如缎子一般披在他的肩上,帝弥托利不由伸出手去抚摸。


最后菲力克斯叹了口气,低下头靠近。


菲力克斯的手是剑客的手。纤细却有力,指腹和掌心都带着练剑留下的茧子。但他的嘴唇却异常柔软,像是他幼年时想象过的云朵的触感。


飘飘欲仙之中,他猛然惊醒,似从云端跌落。


“菲力克斯!”帝弥托利无措地看着黑发的剑客低头擦拭着自己的嘴角,双手漫无目的地游移在空中,“对不起,我……我刚才……”


“下次控制一下你自己,山猪。”菲力克斯错开帝弥托利的视线,侧过身子想要下床,“我去帮你拿抑制剂。”


帝弥托利本能地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逃离自己的身侧。


“还有什么事?你的发情期很快就会回来。”菲力克斯没有挣开,却依然别着脸不肯看他。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菲力克斯?”帝弥托利轻声问,握住菲力克斯的手,“之前也是一样,你可以不管我,自己走开,却一再对我伸出手,将我拉出泥潭。”


菲力克斯想要挣脱他,却无法使出力气。


帝弥托利也不在乎没有得到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真的很庆幸这个人是你,菲力克斯。但你既然抓住了我,为什么又要推开我?是因为我太无能,还是……”


“你到底在说什么?”菲力克斯这次看向了帝弥托利,眉头紧皱,“我不是就在这里吗?”


帝弥托利的手轻轻抚上菲力克斯的后颈,“那为什么拒绝我?”


菲力克斯如梦初醒,立刻拂开帝弥托利的手,遮住自己腺体的位置:“你怎么会知道?我……我并没有……”


“在古隆达兹那次,我闻到过你的信息素。”帝弥托利说,“也是唯一一次。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的信息素会消失不见,但你其实是Omega吧,菲力克斯?”


帝弥托利借着烛光紧紧盯着菲力克斯,后者则垂下眼睛不看他,两人之间仿佛在进行着无声的对峙。最后是菲力克斯率先让步,他放下捂住后颈的手,对着帝弥托利摇了摇头:“我不是。”


他抬手制止了帝弥托利想要反驳的话,向他解释了五年前发生的一切。


“……所以,除了这个腺体在维持一部分机能,Omega有的一切我都没有。”菲力克斯做作了总结,“你是法嘉斯的王,帝弥托利。从安巴尔回来后,就会举行加冕仪式。你会娶一位真正的Omega当王后……”


“不,我不会。如果是这个原因,我不接受。”帝弥托利打断他,“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曾经说过我应该为了我想创造的未来往前走。但我希望这条路上你能陪在我的身边,在我迷失的时候抓住我的手,就和之前那样。”


“这是两回事。”菲力克斯摇头,“你会需要继承人……”


“王位需要继承人,我并不需要。”帝弥托利的身体微微前倾,伸出手抚上菲力克斯白皙的后颈,“这个问题有很多方法可以解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菲力克斯?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菲力克斯闭上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在他的脸上投下温柔的阴影。像是等了一个世纪,帝弥托利终于听到了他的回答。


“当然。帝弥托利,我是因为你才成为Omega的。”


帝弥托利轻轻笑了。他扶着菲力克斯后颈的手微微用力,让他靠近自己脖颈,向他展露出自己的Alpha腺体:“这就足够了。来吧,菲力克斯。标记我,让我成为你的Alpha。”


洋甘菊花的信息素又浓密起来。菲力克斯感觉自己在这份清香中失去了力气,只能靠在他的肩膀上摇头:“以后会很艰难……”


“是你将我从绝路中拉了回来,菲力克斯。”帝弥托利的嘴唇贴上菲力克斯的颈侧,“如果以后也艰难的话,请你不要放开我的手。”


菲力克斯微微颤抖着贴上帝弥托利的腺体,浓烈的信息素诱惑着他张开嘴。与此同时,他感觉帝弥托利的牙齿也已微微咬住自己腺体上的皮肤。


“我很久之前就一直在等待这一刻了。”


不知是谁说了这句话。菲力克斯终于咬了下去,几乎同时,他感到自己的后颈一阵刺痛,帝弥托利也在他的身上打下标记。


雪松的清香出乎意料地出现在满屋的洋甘菊信息素中。几乎被遗忘的情潮猝不及防地向菲力克斯袭来,帝弥托利的味道,帝弥托利的体温,帝弥托利的手指、嘴唇、鼻息、声音,在他的体内体外点燃一团接着一团的火焰。


雪松与洋甘菊的气味交融在一起,菲力克斯从未体会过这人世间的情潮竟是如此,如此的汹涌。


“我抓住你了。”


帝弥托利的安抚轻柔,教菲力克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攀他宽阔的肩膀,在这陌生的风暴中降落在他的怀里。





第二天的作战会议,帝弥托利和菲力克斯几乎是踩着点进门的。


所有人第一时间都发现了两人信息素的变化。


“殿下,您您您您身上怎么有别人的信息素?”


“菲力克斯?!你是Omega?!?”


“等等,你们绑定了?!”


菲力克斯的手紧紧按在剑柄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出剑来,脸却通红一片。帝弥托利好歹保留了一些王的威仪,在会议桌的中间坐了下来,却怎么也遮不住绯红的耳郭。


“恭喜你们。”贝雷丝的目光扫过两人衣领下若隐若现的标记,心下了然,“真可惜,公爵阁下这次没有随队远征。”


“开会!开会!”菲力克斯一拍桌子,见帝弥托利竟然一副可惜的表情,狠狠踩了他一脚。


“嘶——咳,各位,先开会吧。”




帝弥托利和菲力克斯在会议结束后单独找了贝雷丝,询问菲力克斯突然恢复信息素的原因。


“帝弥托利标记你的时候,把封闭魔术破坏了。”查看Omega的腺体后,贝雷丝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恭喜,菲力克斯。你即将在22岁迎来第二性别发育。”


“别开玩笑了。”菲力克斯烦躁地说,“对我战斗有什么影响吗?两天后就要远征帝都了。”


“我不知道,毕竟你是唯一一个经历过这一切的人。”贝雷丝摇了摇头,坦诚地说,“要我猜测的话,你的第二性别发育应该会相对缓慢,你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去适应Omega的变化。”


“会对他有什么负担吗?”帝弥托利忧心忡忡地问。


“可能会比正常分化的Omega更不稳定一些。”贝雷丝沉吟,“毕竟他的身体长时间在类beta的环境中成长,突然增加的信息素感知很可能会触发一些应激反应。”


“很好,我现在就去测试一下。”菲力克斯点了点头,立刻起身打算去训练场。


“菲力克斯,等一等!你昨天刚刚……那个……今天还是去休息一下比较好吧?”帝弥托利一把抓住黑发剑客的手。


“这一点小事算不了什么。”菲力克斯不耐烦地说。


“是啊,这些和切除腺体相比一点也不算什么。”贝雷丝点头。


“老师!”


“什、什么?菲力克斯,你曾经做过这种事?是什么时候?……啊,一定是我一心只想复仇的那段时间……对不起,菲力克斯,我那时太糟糕了……”


“停下。这和你没有关系……”


“我是说,你们现在绑定了,都不需要再孤身一人解决问题。”贝雷丝毫不留情地打破两人的磁场,“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帝弥托利和菲力克斯像一对学生那样红了脸,乖乖地点了点头。贝雷丝露出一抹微笑,望向窗外明媚的日光。


这是她所见过法嘉斯最晴朗的早晨。




【后日谈】


法嘉斯王国军联合雷斯塔诸侯同盟军与赛罗司骑士团,于夺回王都后举兵南下,先后攻破梅利塞乌斯和帝都安巴尔,结束了芙拉朵大陆长达五年的战乱。女帝艾黛尔贾特战死,阿德刺斯忒亚帝国就此灭亡。决战安巴尔之际,王国军发现活跃于战场的第三方力量“暗黑的蠢动者”。为了芙拉朵达成真正的和平,法嘉斯王国军协同赛罗司教团即刻出兵与地底人展开战斗,讨伐成功后返回菲尔帝亚为年轻的国王帝弥托利举行加冕仪式。


加冕仪式当天,帝弥托利携彼时伏拉鲁达力乌斯公爵家嫡子菲力克斯一同现身,并公布两人结为连理的婚讯。两人在加冕仪式后举行大婚,时任赛罗司大司教贝雷丝为主婚人。帝弥托利和菲力克斯将一生都奉献于芙拉朵的治理与改革,是伴侣也是王国的王与盾。虽然两人时常因繁忙的政务分隔两地,也会因公事展开激烈的辩论,但据身边的大臣与随从的所言,国王与王后的情谊始终不渝。两人会在闲暇之余在训练场比试,帝弥托利闻名于无双的力量,菲力克斯则素有剑圣美誉,两人配合无间宛若双飞之燕。著名画家伊古纳兹曾于两人踏青时为其作画,画中国王与王后共乘一骑,十分恩爱。关于两人的故事也被编作书籍,在芙拉朵的历史中经久不衰。




END




Note: 

复健在磕磕绊绊中完成了……虽然节奏一塌糊涂但也算把我想写的两个猪剑ABO梗——小菲切腺体和王子露出腺体让小菲标记——写掉了!

其实最初的构想是让小菲真的把腺体切掉,但后来觉得不忍心就让贝老师发挥超能力了。另外还有王子假象的情景——古廉的鬼魂站在他身边,罗德里古的尸体躺在屋外,菲力克斯重伤躺在医疗室——其实我一开始真的想写。但一方面前面已经心软了这时候也狠心不起来,另一方面觉得爹咪这么强不能随随便便退场,所以最后就这么安排了。然后我的脑洞不足以支撑我写帝都决战和补地底人的战斗了,因为最想写的梗已经写掉了,只能用后日谈的形式交代一下辽。提一下这些只是口嗨一下原来的想法hhh

谢谢坚持看到这里的大家,如果能分享评论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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